起風了,遠方的天像刷在棉紙上的墨,堆疊,陰沈。

  長草及膝般高,綠浪順著風勢在身邊沙沙作響,視點消失前,低緩的層層山丘朝天邊起伏,趙蘋站定,看見自己又來到這個熟悉的草原。這是什麼地方呢?趙蘋低頭看著在腰旁摩擦的長草怔楞著。但只一會兒,遠方一陣響亮的金屬碰撞聲吸引了她的注意,就在趙蘋抬頭瞬間,二個仿古穿著的身影突然出現,一老一少上天下地的打起來。趙蘋趕緊蹲下身子,伏在長草堆後張大眼睛仔細看,但畫面電光石火、交錯雜亂,當視線勉強跟上交手的人影,一道白色閃光倏地射至眼前,趙蘋猛然大叫,隨及失去意識。

  當趙蘋醒來時,發現自己又跌坐在房間的地板上,鬧鐘指著凌晨四點半,薄薄的晨光才剛穿透白色玫瑰紗簾照進窗來。

  這已經是這個禮拜第三次從床上跌醒了。趙蘋撫著庝痛的後腦勺,悻悻然地回到柔軟的被褥,雖然是剛剛才作過的夢,但奇怪的是,現在回想起來卻只剩模模糊糊的記憶,唯一印象深刻的,僅是其中一個身影的長像……是女孩嗎?嗯,是女孩。瓜子臉、星月濃眉,冷冷的臉上鑲著一對目色犀利的眼。

  在躺回枕頭前,趙蘋順手將床頭的金庸武俠小說收進抽屜裏。人家說「日有所思,夜有所夢」也許不是沒有道理的。

 
  「數學期考成績發了嗎?」早餐桌上,爸爸忽然問了這麼一句。

  「還沒有。」趙蘋心虛的低頭喝牛奶。

  「妳在F高的成績不錯,這學期轉到素質好的 T高可要多加把勁!」

  「知道了。」   

      
  趙蘋裝作一付若無其事的模樣。

  其實期考那天試卷才剛發下來,她就感到頭痛欲裂,明明是準備過的考試範圍,卻仍看不懂題目的邏輯。今天早上三、四堂就是數學課,教室一整個上午都充滿著坐立難安的氣氛,一直到第四堂課快上完老師才發還考卷,還來不及檢討,下課鐘聲就及時響起。那個大刺刺的紅字躺在考卷卷首,看了真叫人生恨。

  「幾分啊?」坐在趙蘋左手邊的方艾雯湊到桌邊來問。

  「58」

  「哈哈哈,我還好,我61!」方艾雯大笑著。

  趙蘋三個星期前才轉到T高,方艾雯是她第一個認識的朋友。這個個兒小小,話多又常笑的女孩,在趙蘋第一天到教室上課,就在一旁好奇地問東問西,雖然她常顯得很聒噪,但並不是跟每個人都能聊,對那種看不順眼的人,她連一句話都懶得說。她與許信儀和汪愛玲是死黨,常常一下課就吆喝二人和趙蘋湊在一起說說笑笑,縮短了趙蘋對新環境的不適應期。不過發完期考考卷趙蘋心情就很低落,這種分數,看了連飯都吃不下。


  「吃不下就吃冰嘛!」

  午餐時,方艾雯的手在趙蘋的餐盒裏拿個不停,一點胃口也沒有的趙蘋兩手托著下巴,神情很沮喪。

  「餐廳新上市了一種『落日雪綿冰』我還沒吃過,等下許信儀和汪愛玲都要去試試,妳來不來?」

  「我不想吃。」

  「唉啊!58就58嘛,所謂『人有失手、馬有亂蹄』,有什麼大不了!我要是像妳這麼容易沮喪,怕不早就自殺了!」

  「可是……」

  「拜託妳別可是了。妳來是不來?」  
 
  趙蘋猶豫了一下。

  「好吧。」

  「這才像話!」方艾雯拍拍手,趙蘋的餐盒,已經被她吃得精光了。

  T高是這個城市的貴族學校,城內所有有錢人的子女幾乎都在這個學校唸高中。趙蘋的爸爸在半導體公司當高級主管,當公司派趙蘋的爸爸到這個城市擔任分公司的負責人時,他想都不想就讓趙蘋轉到T高來。

  雖然這個學校大部份的學生都有點勢利,每個人都因為家境良好而互相誇耀,但是T高的升學率在全國高中排名裏卻居高不下,算是一所小有名氣的私立明星高中。T高的貴族氣勢不單是因為學生家長的背景,也和那些美輪美奐的硬體建築有關。中央空調的後現代式教學大樓、可容納三千人的室內體育館、特殊科別學生使用的練琴室、舞蹈敎室、實驗室、表演廳以及學生社團辦公室等一應俱全,更別提那蓋在樟樹林裏歌德式外觀的學生餐廳有多富麗堂華。這棟三層的樓房建築,除了一、二樓的用餐部、三樓的咖啡屋及連鎖書局外,地下室還有物美價廉的超級市場。「真是新天堂樂園!」方艾雯總這樣形容。

  午餐時間,餐廳裏人總是特別多,平時都帶便當的趙蘋站在這棟復古又華美的建築前,竟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。腳下的粉紅色大理石地板光可鑑人,三面向陽的六色拼花三葉草窗華美細緻,五點二米的挑高空間讓空氣流通的更形順暢,可惜摩肩接踵的人潮太多,即使有百來個坐位也顯得很擁擠。

  「好像沒位子了?」許信儀對其他人說。

  汪愛玲扶了扶鼻樑上的鏡架向四處張望。餐廳坐椅上不斷有人來來去去,但櫃台後頭等著買票的還有一排長龍虎視耽耽的覬覦每一個空位,還在長龍尾巴候著的四個人似乎沒有機會加入爭奪戰。

  「一樓沒位子,我們去二樓看看好不好?」

  趙蘋不停用手搧著風,並奇怪著餐廳裏的空調怎麼不調低一點。

  「四客『落日雪綿冰』如何?」方艾雯建議。

  三個人都點點頭。

  好不容易買了四張票,四個人步上二樓的用餐部。

  不同於一樓的擁擠和吵雜,二樓的用餐部簡直是空曠、安靜、舒服極了。幾十張鑄鐵雕花的玻璃桌在陽光斜照下折射出晶瑩的彩光,桌上還擺著進口長莖粉紅玫瑰在白瓷花瓶裏靜吐甜香,在輕鬆愉快的鋼琴音樂流洩裏,只有另一端的七個學姐學長在享受著這些舒適。

  「奇怪,樓下那些人怎麼不上來。」趙蘋邊說邊拉了一張椅子坐下。

  大片玻璃窗下對映著校園裏最有名的校景──綠湖。這個岸邊水柳成蔭,人工挖成的小湖,伸出一個小小的碼頭,碼頭邊靠著木船二、三艘,湖心游著天鵝十幾隻,在春分的季節裏,閃耀它寧謐的顏采。真是一個美麗的學校。

  服務生把票收走後,方艾雯才四處望了一望,突然,她臉色大變,坐立難安。

  「怎麼了?」汪愛玲見著她的不對勁問。

  「看那邊……」

  三個人順手所指轉頭去看。是指那七個分坐二桌的學姐學長嗎?
 

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shopping103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